我的“璞心逐梦-油画写生作品展”，2022年10月29日至11月10日在中国美术馆亮相。展出的83幅作品，时间跨度从1973年至2022年，整50年，题材有太行农民、张家界风景，更有西藏、内蒙、新疆、云南、贵州等少数民族风貌。其中3幅135cm×230cm的多人物组合写生，因其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和生动的形象刻画，引起业界朋友的广泛关注，一些中央美院学生还向我询问此种写生的画法。

　　我画油画写生，缘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得到中央美院苏高礼、梁玉龙和著名画家张文新的指教。几十年来虽然题材不断扩大，技巧功力不断提高，但都是单个人物形象，作品尺幅最大不过1平方米左右。

       为了使自己的写生作品表达的思想性更强烈，刻画的人物形象更丰富，使油画这个视觉艺术更具感染力，2021年，我开始进行大尺幅多人物组合油画写生的尝试，并在一年之中先后画了4幅。

　　油画写生，这一绘画技能训练方法诞生以生，囿于画家与模特之间可视效果的局限，尺幅普遍较小，即便是有超过1米以上的宽度，也是瘦高的尺寸，且都以不遮挡画家审视模特的视线为原则。翻看大师名家的人物写生作品概莫如此，如列宾画的尼古拉二世肖像，尽管高度达到了210cm，但宽度也只有107cm。国内画家画大尺幅多人物组合写生，除我所知道的中央美院刘小东外，鲜有人涉及。

　　实践出真知，在战争中学习战争，没有走过的路，我们可以闯，可以试。2021年6月，我先在山西黎城的太行山画了一幅135cm×210cm的5个人组合写生，继而9月份又画了一幅135cm×230cm的6个人组合写生。总结经验，再接再励，2022年的3月和7月，我又在内蒙额尔古纳和湖南通道侗寨分别画了同样尺幅的多人物少数民族写生。

　　短短一年时间内，连续画了4幅这样的写生，印象肯定是深刻的，获得的认知是鲜活的，并初步总结摸索出一些可贵的方法、步骤和经验。

　　第一，作品的尺幅要严格把控，高可以相对不受局限，但宽不能超过2.5米。因为画时，画幅不能垂直面向模特，必须把画布横过来斜放。最右侧的人物与模特之间的距离最小达到3米，最左侧的人物与模特则可以在1米左右。两者之间因距离不同，视觉上会形成虚实对比的明显差别。距离3米的是模糊的，弱化的，距离1米的是清楚的，实在的。画时，求的这两者的平衡，这本身就很难把握了，如果宽边的尺寸再大，这种反差就会进一步加大，难度就会进一步增加。

　　第二，写生的场地要开阔，有大的景深。2.3米宽的画布，五六个模特排列在一起，画的时候要能周转地开。前景除了由人物构成外，还要有中景和远景，这样才能形成大的空间关系。画《谷堆坪的山民》这幅写生时，我把景区周边几个村子全部转了一遍，最后选在了洗耳河边，前景是两块大石头，中景是纵深的河滩，远景是高耸巍峨的大山，太行的风光特色十分突出。

        画《侗寨小乐队》时，我利用半天时间，转了几个山寨，最后选在了更为古朴的横岭村。写生场地是山路的转角处，相对开阔，近景是5个模特，身后为高低交叉的杉木栏杆，再后是油菜花黄阡陌纵横的田园旷野，远处是古香古色、高低错落的侗族阁楼。这本身就是一幅色彩绚丽的风景画。

　　第三，围绕主题表现，选择模特和道具。单个人物写生主要是通过形象刻画来表达作者的思维和寓意，方法相对比较简单直接，而多人物组合则不同，因为人物多，又有男女老少之别，处理的恰当就可以形成聚合放大效应，可以更好地彰显主题，反映画家的思考和创作意图。处理的简单粗放，就是合影照，根本谈不上思想性。

　　和尚峰是山西黎城太行山深处的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子，交通闭塞，土地贫瘠的自然环境孕育了百姓淳朴、善良、勤劳、坚毅的品格。为了表现这种特质，我随机挑选了三男三女共6个年龄较大的村民，其中有辛劳一辈子的老农，有善于持家的中年妇女，有擅长登高爬树打核桃的“瘦猴”，有采摘花椒的能手。我让他们分别拿上？头、挎篮和竹杆等农具，构成一幅自然生动的，彰显劳动伟大光荣主题的太行农民群像。作品完成后，我以《老房子前的留影》冠名，目的还在于让观众产生无尽遐想，感知山区人民生活的新变化。

　　画《额尔古纳的俄罗斯民族》时，7个模特有意识形成老少男女搭配的有机组合，并让其中两人肩背手风琴手持三角琴，以体现俄罗斯族能歌善舞的民族特征。

　　第四，精心构图使之赋有节奏和韵律。既然是多人物的写生，彼此之间如何组合，年龄长幼高低胖瘦怎么搭配，站立动作何以错落，这里很有学问。没有变化，五六个人站成一排就是到此一游的合影。如果将完成的四幅写生作品摆在一起，马上就可以看出我在构图上颇费了心机。

　　《谷堆坪的村民》中的5个人，以中间身体强壮的养蜂人为中心，形成三前两后，一坐四站，2·1·2的组合节奏。《老房子前的留念》模特增加到6个人，经过几次摆布，最后形成两前四后，三坐三站，1·2·2·1的错落韵律。《侗寨小乐队》因为前景加了大红鼓的道具，模特身后又是木栏杆，最后按三站两坐，不分前后5个模特并列的方式进行组合。《额尔古纳俄罗斯民族》的写生，画面人物增加到7个，其中还有一个10岁的小女孩。构图时我找了一个拖车的行架，斜放在草地上，7个人分别以坐、站、靠三个动作列成一排。因为人更多，年龄差别更大，三男三女一个小孩，增加了构图和摆布的难度。为此，前后花费了十几分钟，反复调了几次，最后终于形成了四坐一靠两站，两前一中三后，3·3·1的组合，从高低错落上形成音律上5315536的节奏。

　　第五，确定构图和人物组合关系后，接下来是起草稿。油画写生起稿，每个画家都有不同方法，无论是先从头部还是先从背景，因是单人形象都比较简单。但多人物组合写生则复杂的多，难度也较大，不但比例要准，还要相互照应。

　　我的方法是先将所有模特集中在一起，各自按构图姿态站位后，用短线分别把每个人的高低左右位置在画布上用短线固定下来，然后再把头部和四肢的大小占比进行确定。完成此步骤，拉开距离，认真审视，确认大的比例关系无误后，再进行单个人物的细化。为了把控透视关系，根据构图，先从距离画家最近的人物开始。如果整个人物没有前后之分，就从位于中间的人物开始，然后再依次向两侧推进。

　　第六，着眼全局，铺大调子，力求整体色彩关系的统一。油画无论写生还是创作，除了造型、明暗、虚实这些技术层面外，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视觉效果就是色调的统一。

　　单人物的写生，无论尺幅大小，无论面部、服饰，还是道具、背景，皆由色彩冷暖、色相变化、颜色对比这三要素构成整体调子的统一。但多人物组合写生除了每个单人的统一外，还要确保相互之间的和谐，否则就会“花”，就会乱，就会丧失色彩的魅力和油画的主要审美功能。油画之所以成为造型艺术的最高境界，因在统一调子的大框架下，还要尽可能追求差异化，确保颜色的丰富多姿。

　　那么如何实现这个目的，达到这个效果呢？我采取的方法是把画每个单人的色彩处理扩展放大。如画面上是6个模特，先从脸部入手，通过反复观察比对，找出整个画面中脸部颜色最重的是哪个人，把他的色度定为6，其余5个人再分别确定为12345。随后再从冷暖上确定谁是6，其余5个分别是什么数值。脸部完成数值核定后，再按此办法分别确定服饰和道具。一旦这些对应关系搞清后，再动手调颜色，按色度色相色性的数值，依次从最高的6开始上色，以此类推。涂大调子的过程完全可以不理会具体的五官结构和局部深浅变化，调准一种颜色就足够了。这个过程完成，拉开距离再审视时，6个模特的面部颜色本身就形成既统一又有区别的关系。

　　画服饰和道具，其方法与画脸部一样，其关键是无论颜色如何调整变化，其最初观察得出的数值不能变。按此数值完成就为整幅写生的色彩统一奠定了基础。

　　第七，铺完了大调子，接下来就开始画背景。画单人写生，因色彩关系需照应的不多，有时可以先画人物，然后再画背景。但画多人物组合写生，则必须先画背景。只要把大的空间找出来，即便个别人物形象画的不到位，也是一幅相对完整的作品，也能戳得住。画背景时可以一次完成，也可以分几次进行，无论哪种方法，其大的色调不要乱，技术要点是无论是形体刻画，还是颜色对比，都要尽量做减法，避免喧宾夺主。

　　第八，在铺完大的色调又画完背景后，接下来就是完成每个人物的具体刻画。按照先近后远，先中间再两边的原则，依次完成每个人物的细节刻画，这样模特就可以轮流休息。具体刻画每一个模特时，因审视距离发生了变化，就必然带来透视角度的不一样。又因模特位置距画布远近不同，也带来视线上形成的虚实不同，所以画起来难度非常大。

　　为了保持透视上的统一，保持与起草涂大调子时的视点关系，画每个模特时都要依据这两个保持的原则进行色彩对比、虚实关系、冷暖强弱的调整。距离近的要适当减弱，距离远的要适当强化。但需注意的是，无论是减弱，还是强化，都只能是在整体大的色调关系中的微调必须保持最初确定的大的色彩关系，切不可因小失大，顾此失彼。

　　为了保持透视的一致，画的时候画家的姿势要服从这一要求，宁站不坐，哪怕是半蹲半站的骑马蹲裆也在所不辞。当然这是以艰苦劳累为代价的。

　　第九，整体对比，统一进行调整。单个人物写生对象单一，整个画面都在画家视觉范围之内，画的过程中对出现的问题可以随时修改，无需专门拿出时间来调整。画大尺幅多人物组合写生则不一样，在具体进行刻画的十几天里，都是画的局部，其间尽管刻意去把握局部与整体的关系，但因画幅面积太大，也会出现误差和问题，所以最后一定要拿出半天时间进行调整。具体调整方法是把模特全部找来，按构图位置就位，把已经基本画完的大画摆在同一角度，两相对照，看透视关系是否有偏差，看人物与背景空间关系是否出来了，看几个模特的体积、色彩、虚实关系是否统一。这样一对照，马上就能发现问题，然后对着模特，对着背景，进行一一调整，直至没有大的问题为止。

　　诚然，以上这些方法、步骤，虽然是我通过四次大尺幅多人物组合写生总结摸索出来的，但仅为一家之言，是否正确，尚需有志效仿者在具体实践中，进行检验。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刘小东画大尺幅多人物组合写生时间比较长，经验应当更丰富。

侗寨小乐队 135×235cm

　　在画大尺幅多人物组合油画写生的同时，我还有意识地画了几幅同样尺寸的太行风景写生。有比较就有鉴别。两相对比，画风景就容易多了。虽因尺幅大，不能直视景观，必须把画布斜摆才能做画，但毕竟所描绘的对象与画家有较远的距离，不存在透视调整的问题，完全可以依照画小幅风景写生的方法步骤进行。但画大尺幅多人物组合写生，则完全不一样了，其透视关系的把握，画家与模特视觉角度的调整将贯穿始终，同时其色彩对比、远近虚实、冷暖强弱，也要时时考虑。两者的难易程度，只有都尝试过的画家，才能切实体会出来。

　　画大尺幅多人物组合写生于我来说是刚刚起步，面临的难点还很多，要跨越的障碍一个接一个。理论总是灰色的，实践之树常青。今后我将进一步努力践行艺术来源生活，扎根人民的创作理念，继续大胆探索大尺幅多人物组合写生的方法，以创作出更多更优秀的作品，以不辜负新时代文艺工作者的使命。